第80章
南荣 by 迷幻的炮台
2025-2-17 21:24
群臣静默了一瞬,紧接着,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,直接带倒了瞭望台之上的旌旗。
几米宽的厚重旗面随风而起,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,不偏不倚,直接砸中叛军。
群臣:“……”
遂钰再次回头,距他十几米外,身着深绿甲胄的士兵们,略骚动了一阵,很快,从被砸中的人堆里抬出几人。
似乎是被从天而降的旌旗砸晕了。
当日同遂钰对峙过的老御史,替昌吉侯鸣不平的御史,站在人堆里,突然快步冲出来,指着遂钰,面色涨红地高声喊道:“妖孽,此人是妖孽!”
“他是鬼魂!是妖孽!”
“此子乃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!前来找我们索命了!!!”
此言像是被丢进人群的火药桶,稍见半分火星,便被点燃爆炸,呈燎原之势。
遂钰抿唇,不怒反笑:“左御史倒是说说,我如何要做个鬼魂?又为什么要冲你们索命?”
他手持玉玺,一步步来到左长央面前,用只有他与左长央才能听到的声音,掂了掂玉玺重量,调笑道:“你猜是方才那面旗子砸死人疼,还是用玉玺直接在大人脑袋上开个洞容易。”
自从被俘,左长央夜不能寐,口唇生疮,双眼乌青深陷,看起来倒更像是鬼。
他脸色骤变,疯狂后退,不慎踩到衣袍,嘭地一声栽倒在遂钰面前。
遂钰现在没有看别人乐子的心情:“左大人文采甚妙,现在正是书写千古名句,引得后世赞叹的好时候,怎么不再多骂几句?”
左长央声音颤抖,遂钰每上前一步,他便双脚蹬地,仓皇遁几尺。
“你们南荣家,南荣家都不是什么——”
“不是什么?”遂钰反问。
“老匹夫,你可看清楚了,此刻造反的究竟是谁。”遂钰踩住左长央裤裆上晃荡的裤带:“功在千秋啊左大人。”
造反的是徐仲辛,这些人却仍旧忌惮南荣王府,是有多深的恨意,才能让他们放下徐仲辛谋逆的罪名,揪住南荣王府口诛笔伐。
徐仲辛的水师固然平定一方,却不如南荣王府多年经营边塞,商贸互通,关外匪患,若非南荣府,这些世家岂能坐稳大都。
“杀了他!”
“杀了他!”
“南荣遂钰!你若真是条汉子!就替我们杀了狗皇帝!”
陌生却熟悉的声音突然自另一端响起,那是叛军聚集的方向,遂钰循声望去,只见方才从群臣之中,走去叛军那列的队伍里,忽然多了十几张无法令人忽略的脸。
至少对遂钰来说,无论离开后宫多久,都无法遗忘那些历历在目的伤痕。
对稚子的折磨,有时无需从人身肉体下手。
只要是沾满粘稠的血腥,都可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。
最先喊话的青年,身着内监服制,衣料洗得发白,一看便是穿别人丢弃了的衣裳。
皮肤黝黑,右手拄着拐,左臂袖口空荡荡的随风飘扬。
遂钰张了张嘴,他认识他,却好像不怎么记得他叫什么了。
青年又说:“遂钰!替我们杀了这些狗官!杀了整个皇族!”
“杀了皇族!”
“杀了皇帝!”
“朝廷早就该换人了!”
青年身旁围绕着许多同他一般的人,遂钰也曾经作为他们之中的一员,在那个长而深不见底的巷子里苟延残喘过。
遂钰的手轻微颤抖起来,不由得将玉玺转手抱紧怀中。
谁料,左长央见遂钰似乎放松了警惕,立即面露凶光,眼疾手快地向他飞扑而来,企图夺走玉玺。
嘭!!!
遂钰扬起一脚,左长央瞬间飞出几米外。
“噗!”
老御史哪能受得了此种冲撞,落地的同时,一口血自喉管喷涌,飞溅数尺。
血花被风刮的偏离轨道,凌乱地撒向四面八方。
质子们立刻拍手称快,相互叫好。
文臣言官通常在大都,手中无实质权力,自然不必被皇帝警惕。
而在宫中长大的质子,均为拥兵在外的将领之后,几乎无人避免,萧韫总有各种方式将他们留在大都。
“遂钰!那时你说过的,要替我们报仇!”青年激动道。
“你还记不记得小颜,小颜死的时候你答应过他,要为他报仇!”
小颜?
遂钰眼皮微颤:“小颜……是被打死的。”
记起来了。
久远的记忆伴随着“小颜”二字,瞬间涌入遂钰脑海。
凌乱的衣衫,布满鞭痕的身体,鲜血淋漓的双目,还有被扯掉半块头皮的头颅。
自心底迸发的痛意,随着血管不断向上,质子们陡然爆发的恨意灌注双耳,由远及近,然后再度被扯远,嘈杂消弭在遂钰混乱的记忆中。
最终令他难以抑制地弓腰,双膝跪地干呕。
怀中是已经沾染了体温的玉玺,遂钰紧紧掐住自己的咽喉,企图控制这份无法抑制的阴霾。
小颜其实是个男孩的名字,比遂钰小四岁。
质子也分三六九等,遂钰已经算是过得好的那部分,毕竟即便王府不过问,也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找他不痛快,无非是在食物上动手脚,这些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。
小颜父亲并非一军主将,只因跟了拥兵的将领,为了得到晋升,而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将军做义子,明面上说是将军夫人所出,皇帝向将军要人,他们便直接将小颜送来了。
朝廷也并非将所有质子安排在后宫教习,也有些为了做样子,赐于京城内的狭小居所,日夜管束着,避免他们逃跑或是无缘无故死亡。
武将们不争不闹,只是因送来的孩子,大多并非夫人所出,死了便死了,也没什么可留恋的。
能让皇帝安心,只是付出一个孩子而已,仕途之路平坦无虞才是真。
但遂钰不同,他身份贵重,且是萧韫直接从南荣王妃怀中抱走,自然备受瞩目。
质子们明白,他们的命或许并不重要,但只要南荣遂钰有所动作,大家同病相怜,定也能带他们离开皇宫。
小颜是第一个叫遂钰姐姐的人,遂钰小时候比现在长得更雌雄莫辨,小颜人傻乎乎的,便缠着遂钰要抱,还说姐姐身上香香的。
因为有嬷嬷在身边,质子们畏惧嬷嬷,便不太往遂钰这边来。
唯小颜例外,小颜笑起来,双颊有两个深深的梨涡,总是顶着那样一张甜蜜的脸,同嬷嬷讨些糖吃。
嬷嬷常念叨,若是遂钰也能这样笑便好了,年龄不大,表情老气横秋有什么好的。
后来某天,小颜突然没再出现,遂钰准备了好些糖,想等着他下次来,一并塞给他。
谁知嬷嬷突然跑进院里,慌张地拉着他往出走。
他来到质子们的居所,一半人在呕吐,另外那半边哭边骂,隐约听到了小颜的名字。
遂钰拨开人群,几近赤裸的少年,就那么躺在担架上,鞭伤遍布,双目被人戳进两朵娇艳欲滴的海棠,半边嘴撕裂,至于下体……
据说是说被老太监欺侮,又因不怎么听话,老太监享受结束后,丢进了早已不再当差,坐吃等死的太监所里。
“太监所。”遂钰哽咽,自言自语道:“我已将太监所烧掉,小颜他……小颜他……”
“把太监所烧掉有什么用!要让整个皇宫燃烧起来才行!”
突然,心中另外一道属于遂钰的声音响起,催促道:“或许整个大都陷入火海,这些当权者才会忏悔!”
“你将玉玺交给萧韫,朝廷仍旧会将你作为质子警惕。”
“南荣王府功高震主,再次功勋加身有什么用!无非是泥糊的菩萨,救不了自己,更救不了任何人!”
那又有谁需要被拯救?
遂钰深吸口气,徐徐吐出来,带着玉玺重新站立,耳旁叫嚣不减,青年甚至扔掉拐杖,在小厮的搀扶下,一蹦一跳,艰难地向遂钰靠近。
他身后的质子们,似乎是受到了他的感召,也随他一道,距离遂钰越来越近。
他们愤怒着向遂钰嘶吼,要遂钰将玉玺交给徐仲辛。
“遂钰,至少他也是武将,是同我们有共同信仰的人,萧韫时罪魁祸首,你要代替我们,惩罚这些高傲的世家。”
“你一定没有忘记,我们在宫里任人鱼肉的日子吧,那样的日子,你舍得让族中的小辈,再次成为牺牲品吗。”
“如果我们的命运只能是这样,为什么不能打碎它!”
是啊,如果我们的命运只能是这样。遂钰喟叹,在青年将手放在他肩头的前一秒,遂钰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抬头向玄极殿远眺,徐仲辛胜券在握地站在玄极殿正中央,盘旋着龙纹的斜台之上。
在他的右手旁,距离几十米之外,徐字旗迎风飘扬。
不知何时,皇室所有人被迫跪在殿左侧,每人脖颈上架一把刀,锋利明亮。
萧鹤辞跪在最前头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遂钰,遂钰极慢地眨眨眼,从萧鹤辞的口型中,看出了救我二字。
皇帝一声不吭,倒是储君被吓破了胆。
萧鹤辞何曾面如菜色地跪在青石板中,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。
并非乞求,倒像高傲的指令。
多年前,质子们围在小颜的尸体前。多年后,他们仍保持愤怒,在遂钰周身环绕。
遂钰在他们的希冀下,被他们推向玄极殿,仿佛披风长长的拖尾。
在许多个无人得知的夜晚,遂钰坐在台阶中,听萧韫翻书的声音,或是棋子落入棋盘的清脆。
身旁无人掌灯,萧韫便用手肘支撑着,从那点并不算明亮的烛火中,遂钰学会了谋划,学会了真正像个人般行走奔跑。
他在萧韫身边的时间,或者只有在萧韫真正死后,才会变得异常特别。
至少野史会添一笔,御前行走曾同皇帝彻夜长谈,二人之间的隐秘,被宫人口口相传。
这是遂钰心中最隐秘的存在,也是他真正明晰,他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。
他认真地看着萧韫的脸,在陡然从四面八方卷起的拥护中,一步,一步,沉稳而淡定地接近萧韫。
遂钰俯身,轻轻叹气:“怎么变成这样了。”
萧韫:“很难看吧。”
“有点。”遂钰并未在萧韫这里流连,独步至徐仲辛面前,顺着徐仲辛的目光,他发现徐仲辛竟然仔细凝视那些质子。
“南荣王教出来的儿子,必然能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。”徐仲辛不得不喟叹:“将门虎子。”
遂钰:“皇帝为数不多的信任,皆因聪妙皇后而起,因此并未将将军的孩子接进宫,将军不该庆幸吗。”
“庆幸?”
徐仲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甚至玉玺在侧,也未将分毫注意力放在那里一秒。
他反问遂钰:“天家富贵,用将士血肉厮杀铸就的壁垒,是他萧韫一点点将信任磨掉的。”
“难不成遂钰公子如今得了好处,便要忘记那些忠魂吗。”
“好处?”遂钰忍不住笑,“这好处若是给将军的孩子,你愿意吗。”
“若我的孩子有能力拿到玉玺,令皇帝动心,倒也不失为一种兵法。”
遂钰轻声:“真恶心。”
徐仲辛:“此话从你嘴里说出来,倒别有一番意境。”
“怎么样,南荣隋,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?”
男人后退几步,扬手指向萧韫:“把玉玺交给我,我帮你杀了皇帝。”
“千古罪人,由我这个乱臣贼子来做。”
“好人,自然是你们鹿广郡独占头筹!”
遂钰:“帮我杀了皇帝?明明是徐将军自己想篡位,怎么偏要带上我这个死人。”
“难不成。”遂钰拉长音调,不怀好意道。
“我在玄极殿睡了这么些年,便一次都不能得手?”
“无非是我不想而已。”遂钰抬起玉玺,放在徐仲辛眼中晃了晃:“玉玺,也是摸过的。”
“倒不如用别的东西诱惑我。”
“哦对了,我自小同王府并不亲厚,南荣明徽的性命做交换,对我而言似乎也不是很划算。”
遂钰勾唇,瞧着徐仲辛的脸色,缓缓道:“用别的来吸引我吧。”
广场内的人,只能看到远处,属于徐仲辛与遂钰的身形,比米粒还小。而跪在玄极殿两侧的人,又只能瞧见他们的后背,听不清在说什么。
唯有皇帝,交谈真切地落进他耳中。
徐仲辛只与遂钰正面交锋过一次,但足以从南荣遂钰眼中,举手投足行事风格里,感受道对方心中源源不断的欲望。
他是南荣王府的嫡幼子,却并非南荣明徽,南荣栩那等格外在乎名声的君子。
若叫南荣栩委身皇帝枕榻,说不定隔日便率兵踏平整个大都。
但南荣遂钰不同,他似乎还隐约喜欢这种,将感情玩弄于鼓掌的乐趣。
从那个带有温泉的小院,再到玄极殿内处处可见生活气息的摆设,还有御书房里随处可见,价值千金的把玩之物。
若非绝对的利益,根本无法真正撼动南荣遂钰。
那双眼睛被皇帝养得,清澈见底,不谙世事。
内里暗潮汹涌,欲望克制地隐匿在绮丽绚烂的容颜下。
拿到玉玺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,拖延太久容易生变,徐仲辛咬牙道:“鹿广郡自立朝廷,如何?”
“成交。”遂钰当即弯眸,开心道:“徐将军,哦,不,陛下尽早将底牌拿出来,何必南荣军压阵京城呢。”
“军粮一日日消耗着,也是笔大数目。”
徐仲辛冷哼:“你南荣遂钰有了潘家,还会嫌军粮少?”
“自然,军粮是买回来的,难不成还像将军似的,勾结督军官吗?”
遂钰眨眨眼,好奇道:“将军这些年吞掉的军粮,应当足够三个营一年的开销了吧。”
“毕竟我们鹿广郡可都是饿着肚子打仗。”
他缓缓道:“割地,那原本便是我们自己的土地,再给些实质性的好处,玉玺双手奉上。”
“南荣遂钰!别太过分。”徐仲辛向后半步,与遂钰拉开距离,同时眯眼上下打量遂钰,警惕道:“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谈判。”
“你称帝,鹿广郡称什么?”
遂钰:“仍旧是王吗?”
“此等劣势之地,作为大宸的关外镇守,还算是兵家争夺的宝地。若真正成为一国朝廷,指望那点耕地,徐仲辛,你在开玩笑吗?”
“我要邝州。”
话音刚落,徐仲辛勃然大怒,似是被踩中尾巴般:“荒唐!”
邝州与鹿广郡接壤,却是气候宜人,耕种农作物的宝地,唯有将生计握在手中,才算是真正的独立。
遂钰漫不经心地转身向萧韫而去,边走边说:“其实我们并非只有你徐家一条路,我这条命死在这也无妨。”
“南荣王府的世子就在大都外,今日我死了,南荣军攻破大都,徐将军,该妥协的人其实是你吧。”
遂钰耸肩,无所谓道:“毕竟我走进玄极殿的那刻起,便没有一日不等着被皇帝厌弃,或是被谁杀死。”
“不如我现在就冲进去杀了南荣明徽,现在先杀了萧韫,全部嫁祸在你头上。”
“徐家是千古罪臣,大宸改姓南荣。”
“毕竟大家都是为家族而生,谁又能真正潇洒活一场呢。”
“等等!”
徐仲辛眼尖遂钰举起玉玺,就要冲萧韫脑门砸去,仓皇之间,甚至声音都走了调:“我答应你!”
遂钰蓦然转身,睁大眼睛:“早这般答应,便好了嘛。”
“玄极殿内有空白诏书,走吧未来的皇帝陛下,我帮你写萧韫的退位诏书,你帮我写独立鹿广郡的诏书。”
“你还不知道吧,陛下当年恶趣味,可是将他的书法,全部一笔笔都交给我了。论诏书造假,如今还没人能比得了我。”
此言一出,即便徐仲辛见多识广,也被震撼地愣了愣,看看狼狈不堪的皇帝,又将视线放在遂钰手中的玉玺,面色变得奇怪,明显是被皇帝会玩而过分难以置信。
多疑的萧韫竟然也会养虎为患吗。
遂钰做了个请的手势,徐仲辛抬脚向殿内走去,遂钰紧随其后。
广场内的武将们,见他们似乎是谈拢了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。
原本情绪濒临崩溃的皇族,在一道凄凉的尖叫中,骤然悲痛欲绝,哭得东倒西歪,甚至有人不愿为奴,提前撞破刀口,撕裂的喊声直冲云霄。
动静太大,惹得徐仲辛偏头瞧了眼,胜券在握的欣喜降临,数月的紧张被皇室的哭嚎吹散。
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面,高傲的皇族跪在他脚边求饶,整个大宸由他主宰。
南荣王府算什么,割地不过是暂时的妥协,整个朝廷休养生息后,他将重新亲自率领大军踏破鹿广郡。
即便如此,也不得不喟叹南荣氏嫡幼子委身皇帝,竟还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,和他面对面谈判。
遂钰唇齿微动,噙着一抹笑,舌尖抵着上颚,将锋利冰冷缓缓调转至舌面。
来时心跳若狂的紧张,竟在真正实施时偃旗息鼓。
浑身血液沸腾,就像是他初次获得胜利,将皇后赶去凉麓山国寺那般,彻夜难眠的狂欢,令他初次体会到了掌握某种感情,也是权力的部分。
“遂钰!不要将玉玺给他!”萧鹤辞怒吼。
徐仲辛停下脚步,突然改变了主意:“我现在就要玉玺。”
“遂钰,不要给他!不要给他!”
萧鹤辞被士兵一脚踹倒,脸着地,士兵掐住他的侧脸,狠狠碾了几脚。
“难道你也要做卖国贼吗!”
萧鹤辞凄凉道:“父皇!父皇你快劝劝遂钰,大宸不能灭,我们萧氏皇族——”
“啊!!!”
一声惊叫,萧鹤辞被枪柄砸晕。
遂钰拧眉,徐仲辛向遂钰伸出双手,做接的手势。
有了萧鹤辞的声音,原本偃旗息鼓等待宣判的朝臣,掀起被叛军压制的声浪,有人的人冲破士兵禁锢,仍旧以御史台为首,平时默不吭声的言官也夺走刀,鼓足勇气向叛军砍去。
然而只会执笔的文臣哪里是将士的对手,无数尸体如割麦子般倒下,仍温热的血浸染布满青苔的石缝。
遂钰愣怔片刻,被徐仲辛推了把,男人双手放在遂钰肩头,循循善诱道:“想来被皇帝保护得很好的遂钰公子,并未见过血流成河吧。”
“六部内阁也有不少为南荣王府求情之人,甚至你们南荣府的门生在列,难道这些人死,你也愿意?”
感受到遂钰身体的颤抖后,又道:“诏书又如何,不过是废纸,将玉玺给我,王府门生你也可带走。”
“真的吗。”遂钰喉头滚动。
徐仲辛凝视遂钰流畅的侧脸,鬼使神差,不自觉地抚上遂钰耳垂。
微红之下的冰凉,像是什么引线,彻底点燃男人胸腔中的火,于是更肆无忌惮起来。
徐仲辛目光迷离,着魔般地用手指触碰遂钰飞扬的眼角:“血腥之气,永远比不得沙场之中的哭嚎,以及如公子这般如花般的容颜。”
“真的吗。”遂钰双眼凝聚一汪清澈。
徐仲辛:“是。”
“那么——”
“将军若能护我周全——”
遂钰调整姿势,脊背贴近徐仲辛胸膛,捧起玉玺猛地跳起来照着徐仲辛脸砸,同时整个人扑向徐仲辛,扬手劈向徐仲辛,徐仲辛反应极快,瞬间作格挡之势抵挡。
而遂钰的脑袋近乎贴着他的面擦过,牙齿含着锋刃,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,向外,朝内勾住!
呲!!!
尖锐接触柔软,远比割裂钢铁更迅速。
徐仲辛不愧是上过千百战场的主将,立即双手掐住遂钰咽喉,企图阻止遂钰的动作。
口腔瞬间涌进滚烫,直逼喉管顺流而下,遂钰的脑子空白一瞬,紧接着,轰地炸裂了。
他很清楚那是什么,却不能停止脚步。
颈部的力道告诉他,徐仲辛仍有反击的能力,甚至是绝处逢生!!!
遂钰抬手顺势将脑后固定长发的玉簪拔下,猛地用力拥抱徐仲辛,摸上他的后脖颈,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。
“咯!!!”
徐仲辛身体颤抖,动作霎时凝固,颈侧奔涌的血,随着遂钰再度深深刺、入的动作,改变弧度。
被洞穿的咽喉与动脉,同时迸发出最后的生命力,徐仲辛浑身的血,一滴不落地朝遂钰涌来。
遂钰睁大眼睛,从徐仲辛身后,仿佛看到了当年浑身是血的小颜,以及无能为力的自己。
“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
他不由自主地摊开双手,无暇顾及徐仲辛此刻如何,血红侵占整个视线时,他双腿发软,惊恐地尖叫出声。
主将突如其来被害,并未引起台下哄乱抵抗的众人的注意。
萧韫率先反应过来,拼尽全力拔出身旁看管他的副将的刀,猛地挣脱束缚,并毫不犹豫地向遂钰的方向冲去。
南荣栩的亲兵见势,迅速兵分三路,趁乱夺回王爷,保护皇帝与公子周全。
皇帝为即将摔倒的遂钰充当了肉垫,并用氅衣彻底覆盖遂钰,捂住他的眼睛。
萧韫紧紧抱住遂钰,甚至没有更多的力气,将死不瞑目的徐仲辛踹远些。
“不怕,遂钰不怕。”
怀中的人听到是萧韫,立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,惊恐地缩进皇帝的怀抱。
若提前预料遂钰亲自回来杀人,他定不会将玉玺交给他,南荣遂钰的双手,不该沾染鲜血,不该浑身浴血地承受杀戮带来的恐惧。
“是朕错了。”
“遂钰,对不起。”
“是朕错了。”
萧韫心如刀绞,追悔莫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