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为神而死

　　西荒之地，万寿宫外。
　　此时正值隆冬，鹅毛般的白雪纷纷扬扬地漫天飘洒，负雪的千山连绵起伏、纵横交错，犹如千百条银龙，景象蔚为壮观。直冲云霄的长青神树也披上了雪衣，在白色的间隙中又能隐隐看到点点绿叶，为这片素白的天地增添了一抹盎然生机。
　　万寿身着一身青衣，长发随意地挽成软绵绵的道髻，交领处有些松垮，露出里面的月白色中衣以及一片晶莹如雪的肌肤。此刻的万寿，明眸中目光空茫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。她所展现出的散漫随性，让她多了一种动人的慵懒风情。
　　身着黑色法袍的水无心，则表情肃穆，显得异常严肃认真。
　　万寿感应到下方的传送法阵正在被打开，她的明眸顿时闪耀起神光，一扫刚才的慵懒放纵。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水无心，用眼神提醒这位金霄神王的分身：“高贤来了！”
　　金霄神王早就察觉到了下方传送法阵的变化。他虽然只是一枚纯阳神识寄生在水无心的神魂深处，但对于神识、法力的变化却比万寿敏锐得多。他甚至能看到下方法阵缓缓运转，无数符文勾连着地脉灵气有序运转，将狂躁的天地灵气逐一梳理得通畅平稳。
　　在他的眼光看来，此界的灵气等阶虽然较低，但修者们在低阶灵气的运用上却开创出了一条道路，称得上异常精微。天界的灵气异常浓郁，胜过人间万倍。对于天界的强者来说，太过精微地运转灵气毫无意义，只会浪费神识。在纪元大劫之际，灵气在狂躁中迅速衰减，人间修者的精微运转灵气秘法就凸显出了价值。
　　金霄神王进入人间也有两百年了，凭借着他的眼光见识，轻易就能掌握这些低阶层次的法术技巧。但是，诸天万界积累了百万年的法术传承，却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够学会的。
　　他看到传送法阵有序运转庞大的灵气，与远方的灵气震荡勾连、耦合，迅速建立起一个稳定的虚空标记，并打开了一条隐秘的虚空通道。这种虚空通道其实并不稳定，如此遥远的距离，至少需要四阶以上的修者才能驾驭。
　　来人显然修为强大至极，瞬息之间就锁定了虚空标记，沿着虚空通道到达了万寿宫外。
　　光影闪动，白衣胜雪的高贤已经凭空浮现出来。
　　金霄神王在水镜上见过高贤很多次，他甚至还买了高贤写的众多著作，也把高贤四千年来的所作所为都详细记录了下来，对高贤这个修者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。在他看来，高贤的确有几分天命在身的味道。短短几千年，就绕过了造化金书成为人间至尊。罗睺、万寿、东方药师这三个九阶强者联手，都不足以和高贤抗衡。万寿为了讨好高贤，甚至要主动邀请高贤双修。
　　天界上的诸位神王佛主高高在上，早就确定了天界的秩序。没有任何力量能与他们抗衡，自然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动摇他们定下的秩序。金霄神王也是高高在上的众神之一，他很厌恶低阶生命对秩序的挑战。一个才修行四千年的小修者，若在天界，他一个眼神就能让高贤化作灰烬。
　　他现在却要藏在水无心的神魂深处，不敢泄露一丝气息。混沌妖主虽然位阶不如他，却也手握造化金章。这样的强者都被高贤斩杀，可见这个小小修者不能小觑。
　　金霄神王并不是畏惧高贤，只是摸不清高贤的底细，他并不愿意轻易冒险。分化出神识分身进入人间并不容易。距离天界崩塌也没有几百年了，他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，提前做好准备。若能渡过纪元大劫，也许他五霄神王也有机会提升位阶，成为至高神主之一。
　　相比之下，高贤其实不值一提。只是这个修者着实可恶，非要伐山破庙，把所有神祗的信仰尽数推翻，单单留下他破军神君的信仰。灵气溃灭，修者的愿力就变得异常宝贵。谁掌握了大量愿力，就能保持自身强大的威能。
　　对于金霄神王来说，邪道众生虽然绝大多数并不虔诚，但他们数量不少，大量愿力汇聚起来依旧十分可观。高贤铲除别的神王佛主的信仰就算了，铲到他的脑袋上，他是怎么都不能忍。
　　几百年的时间，足够普通邪道生灵更迭十代了。不论有什么传承，在几百年的不断更迭中都会迅速消散。三阶以上的修者数量稀少，这些修者就是还记得五神王，也没有太大意义。
　　金霄神王第一次看到高贤本人，他看得非常认真。反正顶着水无心的形神，高贤不可能看透他的真实身份。再者，水无心也是第一次见到高贤，多看两眼非常正常。
　　金霄神王这一缕神识分身力量不强，却有着本体的眼光见识。但他依然看不透面前的高贤。这位异常年轻的修者，整个人就如朝阳一般，光芒四射、朝气勃发，却并不耀眼。在他身上还有一种高逸风流的气度，甚至远胜真正的天仙。比起几位神主，似乎也不逊色多少。不过，这也不能当真。
　　所谓气度风姿，都是相对而言。高贤作为人间至尊所向无敌，他自然就有着胸怀天下的器量，有着不困于事的风流。要是高贤面对诸位神王佛主，力量上相差千万倍，只能卑微如蝼蚁，又哪里能谈得上什么气度风姿！
　　金霄神王暗自观察高贤，他更在意的是高贤的修为。只是高贤形神圆满，以他之能都看不到一点破绽，更是看不清高贤力量的本源。
　　“无怪能纵横人间所向无敌，的确厉害。” 金霄神王也是暗自惊讶，他知道高贤仗着万劫阴符枪称雄，但他却看不到万劫阴符枪的气息。由此可见，高贤完全炼化了万劫阴符枪，这才能深藏形神之内，不露一丝气息。
　　金霄神王看了高贤一眼后迅速目光微垂，做出恭敬的姿态。反正是操控水无心，做出这副姿态并不难。活了这么久，金霄神王虽然看不上低阶生灵，却也知道变通。正因为如此，他才会从五霄神王本体中分化出神识，降临到人间办事。
　　万寿则表现得非常主动热情，她笑着迎上高贤，拱手施礼：“神君，我已经在宫内准备了酒宴，快请进。”
　　高贤微笑还礼：“道友太客气了。此来万寿宫，还要借助道友大阵渡劫，还请道友多多关照。”
　　“神君太客气了。” 万寿笑得更为开心，她说道：“神君能选择此处渡劫，那是对我的信任，也是我们邪道众生的荣幸。”
　　“万寿长青神树，历经整个纪元而不死，转入人间也能自成天地，的确是了不起的神物……” 高贤看着参天巨树啧啧称叹，他对此的确还是颇为欣赏，甚至有点羡慕。
　　若论打架，他自然是天下无敌。可以这样说，现在人间所有强者绑在一起，都不是他的对手。但是，他修行的时间太短暂了，缺少积累，没有底蕴。
　　就像万寿的这颗长青神树，本身就是九阶神物，又经过万寿用青霄神王经不断炼化，自成洞天。哪怕无相天破灭，长青神树依旧维持着一方小洞天。这也是长青神树能深入大地，和人间灵气融合的原因。
　　木系神物不擅长争斗厮杀，却生机绵长擅长融入。东方药师的不死桂树也是如此。所以，东方药师和万寿都保持着相对稳定的九阶洞天。罗睺就差了一层，只能借用心王湖勉强维持一方小洞天。保护她还没问题，却不足以用来渡劫。
　　“神君，请。” 万寿伸手虚引，请高贤先行。
　　高贤看着长青神树露出的巨大进出洞口，他并没有急着进去，而是慢悠悠地笑着说道：“不急，先处理好一件小事。”
　　万寿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，她明眸中露出询问之色。
　　高贤目光转到水无心身上：“你是金霄神王吧？”
　　潜藏在水无心深处的金霄神王一惊，居然被高贤看出了问题？！他哪里露出了破绽？
　　金霄神王也不管高贤是怎么看出来的，他无意和高贤交锋。这一枚神识当即收缩到极限，化作一丝白金毫光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水无心强大的阳神却在他金霄神光的催发下化作一团白金光焰，冲着高贤直喷过去。
　　水无心虽然只是一个八阶修者，却也修炼了几十万年。通过秘法燃烧她的形神，在瞬间转化为金霄神光，也有着斩灭一切的神威。
　　白金光焰闪耀之间化作一道长虹，瞬间穿透了高贤的身体，也在前方虚空留下一道百丈长的炽烈白金光痕……
　　趁着金霄神光闪动之际，金霄神王一缕神识已经化作白金毫光遁入虚空。
　　修为到了他这种层次，金霄神光可以转化成任何秘法，施展出万千变化。凝炼成白金毫光的纯阳神识细微隐秘之极，又直接遁入虚空，其变化远超九阶层次。
　　万寿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，都没看到白金毫光。她只能看到那穿透长空炽烈又锋锐的光焰。
　　隐秘细微的白金毫光，却在高贤的识海中清楚映射出来。神阶大威天龙捕捉不到白金毫光，兰姐却能轻易锁定这一缕玄妙气机。
　　高贤识海深处的大罗混元阳神催发破军天煞剑，和九天之上的破军、天煞双星建立共鸣。有了造化金章的加持，破军天煞剑也能轻易催发十阶威能。
　　破军、天煞双星交叉，加上破军天煞剑形成三点共鸣，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遁入虚空的一缕白金毫光。加上兰姐在局中主持，可以对庞大复杂的情况进行精密高效的计算。
　　不是高贤小觑对方，就凭着至道层次的兰姐，对方就是神王分身也没有这种计算能力。这不是高贤的自我感觉，而是通过双方气息的交互，他自然就看到了金霄神王的很多变化。就算万寿没提醒过他，金霄神王的气息如此锋锐，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。
　　高贤以前专修正反五行混元经，对于五行法力的变化有着极深的理解。金霄神王在层次上也许比他高，但在人间，金霄神王五行变化和其他修者有着明显区别。这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。
　　白金毫光穿透虚空，瞬间就回到了大梦泽深处，和金霄神王的神相真形融合。
　　为了进入人间，金霄神王消耗了三万枚纯阳神识，只余下三千枚纯阳神识凝聚成真形神相。因为两界的巨大差异，金霄神王为了维持自身状态，两百年来又陆续燃烧了数百枚纯阳神识，这才能维系自身强大的威能。
　　金霄神王所以避开高贤，并不是舍不得一枚纯阳神识，只是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高贤交锋。让他没想到的是，高贤居然跟过来了。
　　天空之上两种强大星力震荡，虚空被撕裂开一条缝隙，金霄神王感应到不妙，他毫不犹豫地催发了金霄神光。白金长虹闪过，把周围虚空尽数荡灭。被打通的虚空通道也随之破灭。
　　金霄神王一招得手，他白金眸子反而愈发阴沉，因为他能感应到高贤的气息。就好像高贤就在对着他脖子吹热气，双方看似隔着亿万里虚空，实际上却近在咫尺。
　　刚才一个照面，高贤好像用了某种双修秘法和他神魂建立了共鸣！想到这里，金霄神王心里更是恼怒，他堂堂神王，居然被一个低贱修者潜入神魂建立共鸣，这就好像被高贤强行亵玩了，真是奇耻大辱！
　　更麻烦的是通过这种共鸣，高贤和他建立了紧密联系。他一时半会都甩不脱高贤。
　　扫灭虚空通道，只能暂时阻止高贤。凭着高贤的本事，用不了一会儿就能赶过来！
　　人间虽大，他却却无处可去……
　　金霄神王目光闪动，落在一旁的金不缺身上。这个修者他本来还留着做分身，现在却顾不得了。
　　他随手抓起金不缺，这个冷硬如铁的七阶修者就在他手里缩成了寸许小人，他放在嘴里嚼了两口，就把金不缺吃掉了。
　　修者到了四阶，就能以灵气为生，身体就不会再生出杂质污秽。日夜淬炼，让修者的形神都变成了一种很好的食物。
　　吸纳修者愿力需要漫长时间经营，直接吞噬修者就能获取大量精元，只是这样竭泽而渔，却比不得吸纳源力来得长久……
　　金霄神王神识转动，瞬间横扫了亿万里方圆。凡是信仰他的信徒，都会通过愿力上的联系和他共鸣。在他神识的催发下，这些信徒的精血和神识神魂，都瞬间燃烧沸腾，转为庞大愿力，迅速向着他汇聚。
　　形神都转为源力的信徒们，都是当场毙命，化作干枯的尸体……
　　转眼之间，大梦泽已经变成死域，亿万里地域内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修者……
　　金霄神王就此吸纳庞大愿力，神魂变得异常强盛，他对此还算满意。总算没白折腾，危急关头还能凑到一些愿力。
　　至于死去的信徒，为神而死，是他们的荣幸！